【knkz】解药。

*Summary:“然后在我挑选中意的星星的时候,我看见他笑了。”

*双绝症设定,大概是治愈向。


01.

我在向领路的护士道了谢、向着病房里面看过去的时候,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我那位临床银白色的头发。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他的位置是靠窗的。现在正是夏天,天色湛蓝得快要溢出来,日光也尚还充盈。窗户是开着的,掠过的风就吹动了懒懒散散地搭在窗台上的白色窗纱,微微遮掩住那个插着一朵蓝色无尽夏的玻璃瓶。

他那时靠坐在床上,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膝上,隔着单薄又有些发皱的衣料来看大约很消瘦。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若非是有些杂乱的头发遮挡出的阴影几乎都要和阳光融为一体。

 

他原本正看着窗外,但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应该是听见我和护士说话的声音,他回头看过来了。

然后我才看见他那双浅薄的黑色眼睛、解了两颗扣子的领口和因此而露出来的、有些发青的锁骨。

他似乎有些紧张,在发现我看着他的时候快速收回了目光。但或许还是压抑不住好奇,我发现他悄悄抬起了眼帘,小心翼翼地偷瞥过来。

 

“我叫叶,在病情恶化之前大概都要在这里住下了。”于是我向他笑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了自我介绍,“所以请多指教。”

“葛叶。……一直住在这里。”发现自己偷看的行径被发现,他窘迫地躲闪了一下我的视线,“请多指教。”

 

我在属于我的那张病床上坐下来,正对着他。床垫还算得上柔软,只从坐着的感受来讲似乎比我几个月前在希腊住民宿的时候还要舒服。于是我侧过头去,把坐下时撑在身旁的右手慢慢抬起来,看着那块床垫在跟着自己的动作渐渐回到最初形状的同时留下了几道不甚明显的皱纹。

“之前还有人在这里住吗?”我仍未收回目光,“就是我现在这个位置。”

他点了点头。

“啊,那他怎么样了?”我回过头,有些好奇地打听道,“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月前。”他说完,迟疑了一下,“……康复出院了。”

 

我听出他大约在说谎,却并没有拆穿这份软绵绵的善意。我于是只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像是真的相信了一般莞尔道:“这样啊——真幸运呢。”

“是啊。”他把本来随意地伸直着的右腿收了回来,把两膝靠在了一起,稍稍用双臂抱住了。

“那么你呢?”我看着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我吗。”他抬手把因上身前倾而从耳后滑落的碎发拨了回去,“我就出生在这里。”

“这样……”我稍微有些意外,“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吗?”

 

“去过楼下的小花园。”他略微扬着下巴想了想,之后答道。

 

然后他偏过头来看了我一会儿,又有些犹豫地补充道:“喷泉旁边的无尽夏很漂亮。”

 

“我知道。”我笑了笑,“我在来的时候看到了。”

 

“那么,”他歪着头看我,身后的阳光就顺着稍微有些长的头发一路滑落下来,“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当然啦。”我弯了弯眉,“顺带一提,我是一个旅行摄影师哦。”

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意思就是我会去很多很多不同的地方,拍很多很多照片。”我解释道,“这是我的工作。”

“啊,照片啊……”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语调里隐隐带着几分故作成熟,“我是看过的。”

我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很久以前的时候……”他于是抬起手比划了两下,继续说了下去,“旁边的学校会有很多志愿者过来。每次都会给我们看很多照片。”

“志愿者啊……”我想了想,“一直都会来吗?——或者说最近有没有来过?”

“没有……都说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也有可能会来的吧,只是应该去的都是楼下的房间……他们只会过来看小孩子啦。”

 

“那你还想知道更多吗?”我稍稍低下头去对上他的目光,温和地轻声说道,“有关照片的事。”

他扭开了头,有些刻意地避开了我的视线。然后他维持了那个僵硬的动作许久,才不愿承认一般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我并没有在意,只是扬了扬嘴角。

 

 

 

于是我给他讲城市和乡村、讲高楼大厦上日夜不息地流动着的彩色广告和从青森到札幌的电车、讲散落在无垠草原上的洁白羊群和巴黎盆地广袤的金色麦浪。我给他讲澳洲森林里灰褐色的鸸鹋和圣马可教堂广场的鸽群、讲瓦拉纳西总是充盈的日光和伦敦的阴雨和薄雾、讲会哼唱古老歌谣的牧羊人和围着篝火跳舞的吉卜赛姑娘。

 

而他一直把脑袋搭在自己的膝头,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着着我、着迷又发怔地听着。但后来的我大概没再看他——尽管我也不知道我的目光应该是落足何处——总之我那天没能把落在雅典综合医院的相机拿出来,却第一次企图让另一个人窥见我的世界。

而我相信他看到了,因为即使外面阳光正灿烂,我仍然在他眼中看见了鸣沙山一望无际的银河。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他正稍稍睁大着眼睛,张了张嘴后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感到意外的同时有些猝不及防和手足无措。

 

我愣愣地看了他两秒,然后抬手去触碰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而那份似乎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讲完的情绪,忽然之间就在从窗后扑面而来的午风里变得空荡,被曾震撼无数次的宏大世界撑得生疼。

却仍如同我亲眼所见时一样什么都没能留存下来。

 

然后我还没来得及放下触碰到眼泪的那只手,就听到来送饭的护士敲门了。

我于是伸手抹掉了短暂的眼泪,回过头去对她道了谢。对方似乎看出我们正在交谈,也没有多打扰,只是告诉我们再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按铃,然后就离开了。

葛叶用指甲从塑料盒的边沿向上抠着被冷凝水吸在了接口处的盖子,在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再次没话找话般犹豫着开了口:“那你最近一次……是去哪里?”

“是去希腊哦——欧洲的一个临海国家。”我把餐盒的盖子垫在了下方,因为实际没什么食欲而没有着急开手边的一次性筷子,“本来是想去看爱琴海的,结果刚过去就进了医院。”

“……啊。”他闻言稍稍一愣,一时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事的。”我看出他似乎对于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后悔,便冲他笑了笑。

 

“你不害怕吗?”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

“你害怕吗?”我仍旧笑着,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不。”他摇了摇头,“但是这是不一样的。”

 

“对我来说,我从出生起就被告知了我会一个人在这里住到死亡,对我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可以预见的、似乎不那么遥远的结局。更何况我已经有二十年用来接受它了。”他解释道,“但是对于那些曾以为自己的生命无限长、并且已经以这样的心态去拥有了很多时间的人——他们已经见过了很多很多不同的事物,就像你一样——而这些东西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极大的引力,让他们渴望更长久的时间。但最终他们发现他们不仅没有更长久的时间,甚至……比他们最初想象的还要短。”

我伸手拨开了额前的碎发,依旧只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对你们而言……”他看着我说,“不会很遗憾吗?”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之前每一个从外面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抱怨的。”他坦诚地交代道,“不然我也不会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毕竟我就一直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我怎么都不遗憾。”

 

“这就是了啊。”我点了点头,笑道。

 

“总会有人觉得,他们所看到的、得到的、感受到的,从某种角度上都成为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这一部分使得他们更加想要留住其它东西,就比如时间。”我稍稍合上了眼睛,“但实际并非如此——那些东西从来都不是属于我们的——至少我这样认为。因此生命于我而言仅仅是一个长度,有可能很长有可能很短,无论我走过哪里、见过什么,我都会空无一物地走向终点……又有什么好遗憾的、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原来是这样吗。”他往嘴里塞了口米饭,在咀嚼音里闷声说道,“但是为什么听着比前一种说法更消极啊。”

“是的啊,”我耸了耸肩,无所谓地承认道,“我本身也是一个很消极的人。”

 

“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能这样想的话,”他咽下口中的米饭,短暂思考后说道,“是不是反而心态会更好啊?”

“啊,”我伸手用一次性筷子戳破了其外的包装,“或许吧。”

 

 

 

02.

大概是在后半夜又发起了低烧,我在有些混乱的梦境里又陷进了当时在希腊的短暂记忆。

 

实际并非是没有任何先兆的——我从还在法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快速的消瘦,等抵达保加利亚的时候已经轻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体重。那段时间我也在间断性地发烧、在酒店里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只是一直都没有太在意。

直到我在那家不大不小的家庭旅店住下、并且开始持续的高烧之后,被那个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总爱操心的女主人坚持要求去了医院。

医生要求找我的家属谈话,我便在当时就把结果猜了个大半。于是我告诉他我没有家属,让他直接对我本人说就好。

大概是我的表现过于平静,直到我礼貌地对他道完谢并且起身离开的时候,那名大概见过无数个类似患者的医生的神情仍旧是有些困惑的。

 

我并没有把实情告诉那位善良又热情的孤孀——尽管她在劝我去医院诊断的时候说的话让我推测她的丈夫大概也死于相似的绝症,她没有对我温和的解释产生任何的怀疑,而是快速地在松下一口气后开始感谢上帝。我告诉她我需要回到日本进行一段时间的调养,她便握着我已经快要失去温度的手、诚恳地祝福我早日康复并且表示自己期待再次接待我。我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做出空头的承诺,然后就拎着那只已经去过了小半个世界的金属行李箱从那些优雅干净的蓝白建筑间离开了。

尽管我料想自己最终所能够留下的、有关爱琴海的回忆,大概不会和鄂霍茨克海的波光与咸腥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我仍旧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我没有在回到日本之前去就在不远处的那里看一眼——我是想要留住这种遗憾的,因为大概只有遗憾才能让我感觉生命是有意义的——我想要在它结束之前给它找一个意义,这样的话至少我的墓志铭上大约还有东西可写。

但在考虑“真想看一次爱琴海啊”是否真的适合用作墓志铭、甚或说我会不会有一片墓地之前,这种遗憾感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消失殆尽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都是一个人。见过很多各种各样或震撼或平淡的风景、也并非从未被那些色彩和空间感惊艳过。但在我用摄像机记录下这些东西、然后乘着飞机或是轮船离开并去往下一个地点的时候,这些情绪就从记忆里掠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而因为情绪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感觉到遗憾。

 

就像是那些本身就不属于我的东西在我感受到之后顺理成章地离开我,而我周而复始地穿梭着的这个世界,向来都与我无关。

 

也因此我毫无牵挂,也未曾惧怕死亡。

倒不是像我以前无聊时翻阅过的那些鸡汤文学里所说的一样觉得此生已经值得,反而正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值得,面对终结时才完全理性地毫无留念。

 

啊啊,我想,反而是那些觉得“我这一辈子已经值得了”的人,在死去时一定有所挂念吧?

 

 

 

于是我突然又想,我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想看爱琴海。

 

 

 

等到我在寒冷感和眼睛的酸痛中醒过来的时候,衣服和枕头已经因为盗汗而湿透了。单薄又脆弱的布料紧紧粘黏着皮肤,稍微有些沉甸甸得难受。我艰难地伸出手把黏在眼睛上的头发拨开了,然后才发现葛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也或许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睡下。

他像听我讲述自己旅游历程时一样抱着左膝坐着,右腿随意地伸直。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往我的方向看,而是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安静地看着窗外。

月光和他少见的发色混为一谈,隔着如水般细腻的发丝和条纹衫的衣料隐约可以看见那对蝴蝶骨漂亮的轮廓。

 

我忽然就想到曾经我在去往希腊的轮船上时曾也因失眠而独自披着一件风衣坐在甲板的塑料长椅上,也像这样看着海上的夜空。

其实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我全程内心都是空白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毫无感触。

 

于是我擅自猜测,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这个似乎已经把生命看得透彻又淡然的人是否也总是这样背对着熟睡的室友甚至只是空荡的床位,靠在自己的膝头看外面的夜空。

 

 

 

——是否也和我一样习惯空白又无法排解空白、依赖孤独又惧怕孤独。

 

 

 

03.

我的情况实际并不乐观。

 

由于我自己之前常常在各种不同的地域里频繁乱窜、在需要使用各种已经记不住名字了的抗生素时毫不负责任地把除去药方之外的医嘱擅自忽略掉的缘故,我的主治医师在为我挑选化疗的方式和药物时头痛了很久,最终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两次换药。

我其实对于整个过程没有太多痛苦的感触,反倒是葛叶每次都会被吓到。我猜测他应该已经见过很多像我这样的病人,对于化疗的副作用多少会司空见惯,但他仍旧每次都会紧张地抱着膝看我,全程手不敢离开呼叫铃。

因此每次我都会尽力稍稍抬起眼帘,靠在背枕上偏过头对他笑一笑,以作安抚。他便总是假作冷静地偏开目光,手下却把那个按铃扣得更紧了。

有一次他由于太过紧张的缘故不小心按了下去,于是那位年长而身材丰腴的护士就赶过来了。尽管我并不习惯在不需要的时候接受他人的帮助,我还是没有告诉她只是我的室友误触了按铃,并且收下了她递给我的一块含片和两颗薄荷糖。

我向这位大概常常帮着照顾楼下的孩子们的女士要了两块奶糖,并且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了。大概是因为我很少提这样的请求,她在短暂思考后还是从兜里摸出了两块北海道最常见的奶糖出来,递给我之后就离开了。

然后我冲葛叶挥了挥手,小声叫他过来。

那个正因羞愧而压低着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没敢吭声的人则是略微抬着眼看了我一会儿,才犹豫着下了床向我走过来了。

而我在他犹豫的过程中剥开了蓝白色的糖纸,然后用那颗还裹着糯米纸的奶糖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在他下意识张开嘴的同时把糖喂了进去。

 

我想他大概很爱吃甜的,因为在这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闷闷地低着头,把奶香味快要溢出来的那个糖块用舌尖从左颊送到右颊,最后似乎是又压在了舌底。

我于是明知故问,“好吃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直接回答,而是毫不客气地闷声说道:“还想要。”

 

我哑然失笑。

 

然后我无奈地告诉他晚饭之后才能再吃另一颗,不然他下次想吃的时候就得自己找护士要。

他在原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有些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妥协了。

 

我于是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告诉他自己要睡觉了。

他没说话,含着糖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合上眼之后感觉他应该还蹲在我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当我抬起左眼眼帘并且撞上他的目光之后,他立刻若无其事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啊,我忽然想道,真不想在这家伙之前死去啊。

 

 

 

04.

晚饭之后葛叶似乎忘记了有关那颗奶糖的承诺,只是在又过了几天后的晚上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出去。我当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到了能下床走路的程度,就答应了。

他带我绕了一条人很少的小道,溜到医院的天台上去了。

住院部的下面就是一片很宽敞的花园,这个时间出来散步的人也寥寥无几,就显得格外安静。即使我们走得很慢,全程的路途也算不上太长,他在抓着我的手腕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后,还是用单薄的身躯剧烈地喘起气来了。晚风还夹着未散尽的潮湿气息吹拂着,他就不可避免地呛咳起来。

我于是稍稍把他拢在怀里——他从我见到他的第一次就已经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同时又因为骨架较小的缘故,他在靠过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会嵌进怀抱。他把脑袋倚靠在我的胸口上,抓着我左侧的衣袋费力地喘着气,而我始终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我不仅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甚至比这严重的情况我要见过超出十次。因此我并没有惊慌,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然后等到他最终喘匀了气,才脱力地靠在我的怀里对我解释说,他小的时候同病房的姐姐常常带着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三个小一点的孩子偷偷溜到这里来看星星。

 

她告诉他们人死后会住到星星上,不过一颗星星只能住一个人。

然后她就像电视里的老师一样站在坐成一排的小孩子面前,一本正经地宣布他们现在可以开始选择自己想要去的星星了。

 

另外两个孩子于是就问她她的星星在哪里,然后又在她骄傲地指明了自己未来将要居住的地方之后争先恐后地扬言要做她的邻居。

 

“我记住了,”葛叶抬起手,对着天空指了一下,“她的是那颗——然后另外两个小孩子的星星在她那颗旁边。”

“那么你的呢?”我轻声问道。

 

他顿了顿,慢慢地将指尖在空中划过了极长的一道弧线,在距那三颗星星很遥远的地方点了一下,小声说道:“是那颗。”

 

“啊,既然这样的话,”我笑了笑,“我就在葛叶旁边好了。”

然后我抬起手,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那一片星光略微稀疏的天空,在靠近葛叶所指的那颗星星旁边选定了一截明亮的光芒:“就那颗吧。”

 

尽管对方并没有给出回应,我仍然感觉到他慢慢地抬起了嘴角,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

 

“葛叶笑起来真可爱啊。”我带着几分轻佻的语气由衷地说道。

“没有那回事。”他快速收住了嘴角的弧度。

 

“啊……”我故作委屈地眨了眨眼,“我是认真的啊。”

 

“奶糖。”他忽然闷闷地开口道,“是不是还有一颗?”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件事来。于是我在衣兜里翻找了几秒,把那颗几天前要到的奶糖摸出来了。

 

“葛叶现在想要吃吗?”我用指尖拨开了糖纸的粘合处,“稍微等一下哦。”

 

于是他看着我像上次一样剥开了包装,隔着糯米纸把那颗奶香味很浓的糖拿了出来。他本来伸出手要接,我却抢先把糖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喂,你……”他显然没料到这么一出,愣了一秒后刚要不满地发出抗议,我就低下头来吻住了他。

 

我用舌尖把那颗已经溢开了香甜味道的奶糖推进他的口腔,然后微微侧着头吞咽下甜腻的糖水和怀中人的呼吸。那颗奶糖化的很快,而我们在饱满得膨胀的绵软甜味里交换着绵长的深吻,包裹进北海道的海风和仲夏。我的另一只手压在他的心口上,切实地感受着那片单薄胸膛剧烈又迫切的起伏。

 

 

 

我并没有在那一刻潦草地将这种唐突的情绪定义为爱,只是在那片我们决定死后要成为邻居的夜空之下,我们切切实实地接了一个比时间还长的吻。

 

 

 

05.

之后的几天里札幌一直在下雨,而窗台那朵已经枯萎了的无尽夏总是被风卷走所剩无几的蓝色花瓣。天色倒不阴沉,相反是一种还算得上明亮的灰白颜色,很像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的、星星真实的颜色。

我在比预期要短的时间后就接受了下一次化疗,这次的副作用仍旧很剧烈,而我也像往常一样比上一次要疲惫得多。我起初的几天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而葛叶那时已经没办法频繁地从靠枕上直起身来,也没像以前那样扒着按铃不放了。

等到我彻底醒过来的那一天,我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淡金色的日光懒散地从白色窗纱后面流溢进来,像是我刚到来的那天。

无尽夏的香味顺着潮湿的晨风卷进来,平息了病房里久久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气味,缱绻了干净的淡蓝色墙壁。

我睁眼的时候葛叶正要被移出病房去进行治疗,而他在离开时又尽力偏着头向我看了一眼。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我再次看到他似有似无地眯着眼笑了。

 

 

 

我的墓志铭上于是无字可写了。

因为在走至终章的前一刻,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爱琴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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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个人空想产物,与v本人无关,请勿上升。

喜欢这篇的可以给个红心或者留条评论嘛//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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